在遭遇“黑車事件”之前,27歲的張玉清一直是“搖搖招車”的鐵粉。
這是一款移動互聯應用軟件。過去你可能如候鳥般往返于CBD和城郊住處之間,在烈日或寒風中苦苦等不到出租車,而現在早晨起床時搖一搖iPhone手機上這款應用,等洗完臉,車可能已經到樓下了。
同樣路程,車費大多與乘出租車相仿。你需要額外支付的,僅是高峰時段每車次5元、平常時段每車次3元的“調度費”。
張玉清的生活曾一度被這個小軟件改變了。
2012年3月23日,“搖搖招車”登陸蘋果商店。上線一周后,風投們以每天兩至三家的頻率紛至沓來探訪,先后來了三十多家,IDG、紅杉等知名機構亦紛紛拋來橄欖枝。
三周后,會員數量突破五千。“搖搖招車”創(chuàng)始人、北京聚核眾信信息技術有限公司CEO王煒建很是意外:“我自認為設計很酷,但是沒想到這么多人會這么喜歡它。”
當時“搖搖招車”系統(tǒng)下運營的車輛不足五十臺,這意味著,每100名用戶,才能共享一部車。
盡管用戶數與此后爆紅的“唱吧”等應用相去甚遠,但后一種類型是單純的“線上”模式,“搖搖招車”則是“線上訂購、線下消費”的O2O(Online To Offline)模式——用戶使用可以直接帶來營收。
不過,用戶數量的增長同時受制于線下所能承載的服務能力,和中國特色的租車生態(tài)。半年過去了,這種O2O租車模式遭遇的本土難題并沒有得到實質性解決,轉型似乎成為必然。
遭遇“黑車事件”
“黑車事件”像是盆冷水,澆滅了張玉清對“搖搖招車”的狂熱。
北京已入秋。2012年9月9日夜里10點多,路上行人已經很少。在北京東直門附近的張玉清搖了搖iPhone,不久有一位司機響應。張玉清隨后收到系統(tǒng)發(fā)來的短信,上面有司機名字、電話、車型和車牌號等信息。她照例可以在手機屏幕上追蹤這輛車的實時方位。如果司機超時到達或者取消訂單,系統(tǒng)會自動從司機的賬戶中扣款。
上車,一切如常。眼看拐一個彎就到了張玉清的住處,紅燈亮,車停在信號燈最近處。正在這時,一輛河北牌照的伊蘭特突然從右側包抄過來,橫攔在馬路中央。
沒有出示證件,車上下來四五個二三十歲的小伙,從車窗外伸手進來打開車門,幾下就把司機架上了停在一旁的北京交通執(zhí)法大隊的車。原來他被當成“黑車”了。
馬文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他是“搖搖招車”招進來的第三批司機,此前因為健身行業(yè)不景氣決定轉行。
被分開的張玉清和馬文,不約而同地向各自車上的“執(zhí)法人員”解釋“搖搖招車”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搖搖招車”采用“會員制”,扣款直接在線上完成,司機并不接觸現金。所有的用戶需要事先向線上賬戶中充值。每單任務開始前,系統(tǒng)會向用戶的手機發(fā)送一個支付密碼。車到達目的地,司機在自己的終端(手機或者平板電腦)上輸入密碼,完成交易。
但執(zhí)法人員們完全聽不明白。“他們不能理解沒有經營執(zhí)照卻還在經營租車業(yè)務。”張玉清說。
盡管大費周章做了解釋,執(zhí)法大隊仍堅持按“非法營運”論處。馬文接到的罰單是9000元人民幣。半個月的拉鋸協(xié)商后,最后罰金降至3000元。
闖入公共領域壟斷行業(yè)的這家招車軟件公司,并非沒有采用中國式的妥協(xié)方式——“搖搖招車”背后的聚核眾信公司名義上只是個信息平臺,運營車輛由“2+1”租車公司提供(屬王煒建名下)。既然規(guī)定不能附帶司機出租,那司機就以第三方代駕公司的名義提供服務。
盡管如此,一旦遇上抓“黑車”的執(zhí)法隊,這些理兒似乎并不那么管用。
“做一些巧事”
搖搖招車位于北京建外SOHO的辦公室的綠色墻面上,貼著兩行歪歪扭扭的字:“小小的搖搖招車,有改變世界的夢想。”
王煒建是河北人,生于1974年,沒拿過大學文憑,卻有過四次創(chuàng)業(yè)經歷?,F在還擁有一家經營了十五年的康諾乳品公司。
他20歲時開過6個月的出租車。彼時發(fā)現公交大巴的車身上有廣告,一面就賣幾萬塊,而出租車上還沒有,于是開始做廣告代理。投入小、產出高,一年就賺了20萬。兩年后,他又轉行辦起乳品廠,打“送奶上門”牌,員工一度多達500人;他25歲到35歲基本在“玩”,先是到加拿大讀商業(yè)管理,三年后覺得浪費時間而放棄。不久后開始玩滑翔傘,2009年參加世界錦標賽,獲得世界61名,這是中國選手的最好成績。
2010年王煒建回國創(chuàng)業(yè),看到租車行業(yè)特別火爆,于是用乳品公司賺的1000萬買了車,成立“2+1”租車公司,此后靠“搖一搖”定位功能脫穎而出。
“我喜歡做一些巧事,整合一些資源。四兩撥千斤,比如出租車廣告、乳品廠,其實都是這一個套路。”王煒建接受南方周末記者采訪時稱。
他現在依然沿用了這一路子。2011年成立聚核眾信時,他借鑒了總部位于美國舊金山、名叫Uber的一款移動互聯“明星”應用。
Uber與租車公司合作,通過加載自己的技術來分成。剛起步時Uber只提供高級黑色轎車,費用比普通出租車高出40%-100%,后來陸續(xù)開始提供混合動力車,費用只比普通出租車高10%-25%。此外,成千上萬的出租車也開始采用Uber的技術。
Uber的攻城略地堪稱摧枯拉朽。自2010年10月上線至今的兩年間,已搶灘美國、加拿大主要城市,并進駐巴黎和倫敦。
事實上Uber進駐公共交通領域,也伴隨著硝煙彌漫。例如,Uber進駐波士頓,波士頓警方突然宣布Uber司機違規(guī)并扣留了汽車,原因是Uber使用GPS追蹤來計算乘客的費用,即用地圖計算距離,而不是依靠里程表。馬薩諸塞州官員稱,GPS還沒有被授予執(zhí)照作為商業(yè)衡量裝置,因此不能被用來決定出租車費用。
好不容易在波士頓獲得許可,又在紐約受挫。出租車行政官員認為這個項目有個大問題:城市條例不允許黃色出租車有預訂服務,他們也禁止出租車開車的時候使用電子設備以及拒載(Uber的車被預訂后一路便不再載客)。
但和“搖搖招車”們的本土式生長策略不同,Uber對“保守勢力”的抗爭顯得十分強硬。
華盛頓就曾為了避免Uber和出租車直接競爭,提出了一個最低收費法案,要求Uber資費必須高于出租車最低3美元收費的5倍,也就是15美元。
Uber聯合創(chuàng)始人兼CEO(首席執(zhí)行官)Travis Kalanick隨即發(fā)給所有客戶一封郵件,強烈指責這一行政限價行為。第二天,華盛頓委員會的委員們從早餐開始便被無數封“熱情洋溢”的Email包圍了。華盛頓議案在7個月后終于得到了降溫。
Travis Kalanick的計劃是:到2012年底,Uber到達的城市所提供的租車數量皆多過當地的出租車。
本土化轉型
王煒建的計劃恰好與此相反。他的目標是,自己提供的租車控制在50臺左右,而所有的出租車都能裝上“搖搖招車”的系統(tǒng)。這是他不得已的轉型之舉和突圍之計。
半年來,搖搖招車用戶數升至近四萬,但公司提供的租車數量也不過50臺。南方周末記者獲得的其后臺數據顯示,訂單成交率僅四成。于是,用戶們開始怨聲載道,滿意度急跌。
2012年5-6月份,王煒建甚至不敢接受媒體采訪。“車子不夠,如果曝光越多,對客戶的傷害越大。”加上無法擺脫的“黑車風險”,9月中旬,“搖搖招車”的策略開始轉向——大范圍網羅出租車司機。
據王煒建稱,截至2012年9月底的半個月時間里,已有一千多輛出租車安裝了“搖搖招車”系統(tǒng)。
28歲的首汽公司司機劉征,就是最早“應征”中的一員。一般從城郊家中往返北京城區(qū)前,他會用“搖搖招車”看看附近有沒有合適的訂單。中午吃完飯歇會兒,也拿出來擺弄擺弄,“要是附近有活兒,就接上一個。”
“搖搖招車”的自有司機,根據車型不同,每月向公司交1200-2600元不等的“份子錢”。為了培育市場,如果出租車司機采用“搖搖招車”系統(tǒng),所有乘客的付費,甚至“搖搖招車”公司每車次向乘客收取的3元到5元的調度費,均歸出租車所有。
“搖搖招車”對自有司機的規(guī)定是,不能“接私活”,且平均每天必須拉至少8單生意,或者完成240塊錢的作業(yè)量。而出租車不受任何限制。
“鐵粉”張玉清認為,出租車“挑活兒”嚴重,盡管大量出租車加入,也無法解決成交率低的問題,甚至有客戶在訂車要求里明確拒絕出租車上門。
“其實用的人和車越多,匹配成交率就會越高。”王煒建說,“當我只有100輛車,100個用戶的時候,成交率20%-30%,若用戶達到10000個,成交率就可能達到60%-70%。”
“搖搖招車”迄今還在“燒錢”。王的思路是等用戶群體龐大了之后可以向出租車公司提出分成要求,“也可能有其他途徑,比如投放廣告”。
盡管“搖搖招車”步履蹣跚,但越來越多的創(chuàng)業(yè)者和風投加入到租車O2O爭奪戰(zhàn)中。
嘟嘟快捷租車即將推出的叫車應用“嘟嘟叫車”,同樣定位于中端市場,資費比定位高端的“易到用車網”低,比“搖搖招車”高。
“為了保證服務質量,我們只為每臺車分配20名充值會員。”“嘟嘟叫車”創(chuàng)始人云濤說。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馬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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