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潘繼澤(Serge Pun)在他位于仰光市中心的辦公室會面之前,我很難想象緬甸最成功的商業(yè)大亨之一是曾經不名一文的香港移民,靠用小舢板給輪船運送補給品以及銷售空氣消毒劑以賺取微薄的傭金為生。潘繼澤穿著由無領白襯衣和腰布(又稱莎籠)組成的傳統(tǒng)服裝,吸了一口雪茄回憶道:“1973年當我來到香港時,身上只有5港元,這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全部財產。當時我20歲,身體很好,我知道我必須生存下來。”
作為一名生于緬甸的少數(shù)華裔,克服困境是潘繼澤這輩子一直在做的事。在到達香港八年前,1962年的社會主義政變迫使潘繼澤離開了在仰光舒適的中產生活。受緬甸排擠抵制外國居民和企業(yè)影響,潘繼澤的一家移居至北京,但此后僅九個月中國就爆發(fā)了文化大革命(Cultural Revolution)。
當時年僅12歲的潘繼澤被和自己的雙親以及四個兄弟姐妹拆散,關入一個紅衛(wèi)兵工作隊,和其他1500名青少年一起送至邊遠的云南省接受“再教育”。他回憶道:“我們花了四年時間僅憑雙手建起了一座水壩。我們住在自己用竹子搭建的茅屋里,用樹枝搭床。我們沒有電,即使是冬天也在一條小溪中洗澡。上面僅僅發(fā)給我們基本的主食和大米,其他的都得靠我們自己。如果你所在的生產隊條件較好,既種蔬菜又養(yǎng)豬,那你就有可能吃上肉。除此之外我們只能吃蔬菜干——味道很糟。”
現(xiàn)如今,潘繼澤經營著一個規(guī)模龐大的商業(yè)帝國——恒澤集團(Serge Pun & Associates),旗下?lián)碛?2家公司,業(yè)務領域包括銀行、房地產開發(fā)、農業(yè)綜合經營、醫(yī)療服務以及汽車分銷等等。潘繼澤還經營著緬甸唯一一家國際上市公司:在新加坡上市的祐瑪戰(zhàn)略控股有限公司(Yoma Strategic Holdings),當前市值約為3.8億新加坡元。他最新的一項商業(yè)冒險于上周啟動,是在仰光與緬甸新首都奈比多之間的往來航空運輸服務。
潘繼澤表示,自己集團的真實價值很難估算,因為緬甸國內企業(yè)缺乏國際參照物。恒澤集團的大部分財富是對仰光市內1600英畝土地盈利前景誘人的房地產開發(fā)權。隨著投資者對緬甸的興趣上升以及該國采取措施改革與房產所有權有關法律,仰光市內土地的開發(fā)價值快速上升。潘繼澤表示:“不管怎樣,我希望人們不要僅憑我的資產規(guī)模來評價我——在這種情況下,資產規(guī)模的相關度過高以至于反倒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或許,更重要的是他正越來越多地被樹立為緬甸的“清白先生”,在一個經歷了數(shù)十年嚴厲軍事統(tǒng)治、以腐敗而聞名的國家中少見的兼具成功與國際化的榜樣。在目前的改革派政府治下,官方會定期征詢潘繼澤對商業(yè)相關事務的意見,來緬甸訪問的外國企業(yè)高管也會向他尋求建議或者討論合作。
潘繼澤很少談論自己的個人生活,不過當他真的打開話匣子的時候,他會坦率地講述一段不同尋常的人生旅程。潘繼澤說:“我沒有受過教育,沒寫過論文,也沒有學歷。我會說普通話、緬甸語,但不太會說英語——除了當時一起生活的遠房親戚以外,我?guī)缀跽l也不認識。我覺得自己唯一能做好的事情就是成為一名銷售員。在再教育營里我擔任生產隊長,我覺得自己在傳播官方意識形態(tài)方面做得很好。”
后來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份招聘銷售員的職位廣告,工作內容是銷售空氣消毒劑。僅僅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他就成為了公司的明星銷售員。這份工作又帶來了一個新的機會,這次是銷售房地產。潘繼澤就此找到了自己的特長。他承認:“我很幸運,我為一位名為埃爾馬•布施(Elmar Busch)的德國企業(yè)家工作,他很照顧我并教給了我很多東西。”
1983年潘繼澤成立了恒澤集團,專攻房地產業(yè)務。他與中國的淵源為他贏得獲利頗豐的地產項目起到了很大幫助——起初公司僅在香港開展業(yè)務,隨后業(yè)務范圍擴大到整個周邊地區(qū)。但潘繼澤無法抑制對緬甸的思念。他說:“我一直很想念緬甸并希望能夠回去……1989年當我訪問緬甸時,我被當?shù)貙ν顿Y需求的迫切程度所震驚;我產生了一種奇怪而強烈的意念,類似于一種道德責任感,要為這個我記憶中繁榮而美麗的國家做點什么……當時的緬甸變得如此凋敝,如此貧困。”
潘繼澤于1991年回到仰光,并開始經營金融服務、綜合農業(yè)以及房地產業(yè)務。這個時機非常有利:當時緬甸剛剛通過了一部外國投資法案。潘繼澤于1993年獲得了一張銀行牌照并成立了祐瑪銀行(Yoma Bank),目前該行是緬甸第二大私立銀行。潘繼澤回憶稱:“當時銀行的業(yè)務持續(xù)增長。”
但他表示,自2005年前后以來,緬甸軍政府治下任人唯親的風氣愈演愈烈,那些“拒絕同流合污”的人因此受到冷遇。他說:“那幾年是我最艱難的時期。有些勢力想要奪走我的企業(yè),還有很多人希望除掉我。我們放低姿態(tài)繼續(xù)經營自己的業(yè)務;2008至2009年間是政府結黨營私最為嚴重的時期,如果你不參與他們的游戲,你就將遭到排斥。這還不算最糟的……當時他們可以毀了我。”
自2010年起政治風向開始變化,緬甸宣布將舉行大選。對于潘繼澤來說,最常被問到的問題是他如何能在遠離腐敗行賄的情況下保持公司業(yè)務持續(xù)發(fā)展。這通常會引出一番情緒激動的回應。“人們忘記了我曾被排擠六年。我從沒有為獲得任何好處行賄過一分錢……由此帶來的壓力是巨大的,但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我從未接受過任何有悖于道德法律的私下交易”。
他指出:“我們獲得的項目都是需要靠實力說話的,而我們每一次都拿出了實力,用正確的方法、在正確的時間完成。”
他還從自己的好運氣和經驗見識中受益匪淺。恒澤集團對仰光市內大片地塊頗有獲利潛力的房地產開發(fā)權絕大多數(shù)是在20世紀90年代購入的。他說:“幾乎我們的所有業(yè)務——銀行、高爾夫球場以及房地產銷售——都主要依靠消費者支持,而非政府關系。”
對曾與潘繼澤有過業(yè)務往來的人的大量訪談無一顯示潘繼澤在經營中存在可疑操作。一名在仰光工作的商人表示:“潘繼澤非常強硬——如果你給他一片面包,他會把整塊面包都奪過去。但他是清白的。”
支撐潘繼澤的商業(yè)哲學的是他從自己的再教育營經歷中收獲的感悟。他說:“我不但不后悔在中國經歷的種種艱辛,事實上我還很珍視這段經歷。因為那些年間我所經歷的和學到的為我日后所能取得的成就打下了基礎。”在那段艱難歲月中他還結下了一生最為重要的友誼。潘繼澤表示:“我實際上擁有許多美好記憶……有過同樣極端經歷的人之間也許沒有共同利益,但存在著一種深厚而奇特的緊密關系。”
那段經歷使他學會珍惜在其他人看來也許是理所應當?shù)臇|西。潘繼澤說:“正是由于那些年里為了生存不斷奮斗——既是在物質上也是在政治上——我學會了如何透過表面看實質,理解人們的行為和動機……我鍛煉出了分析政治風潮以及預判社會變化的敏銳直覺。”
潘繼澤的新加坡上市公司祐瑪戰(zhàn)略的股價穩(wěn)健上行表明,他的行事方式得到了很多股東支持。國際投資人吉姆•羅杰斯(Jim Rogers)表示:“潘繼澤對緬甸非常了解,他洞悉形勢走向……除非被排擠出局,潘繼澤有能力迎著挑戰(zhàn)一往直前,為他自己以及他的股東創(chuàng)造財富。”
如果要對潘繼澤的奮斗史做出評判的話,不會有什么人不看好他。(譯者/馬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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